Chapter 19

鹿呦呦一怔，還在想他這話的意思。他柔軟的唇擦過耳廓，過電似地帶起一片汗毛，她忍不住渾身一顫。

他聲音永遠都是那麽好聽，清越悅耳，說話的時候帶著一點氣音，很親昵的樣子：“我說空氣裏怎麽老是酸溜溜的。”

鹿呦呦花了些功夫才找回來一個女孩的矜持，推著他腰要他從自己身上撒開手，可他稍微一個用力就將之輕易化解，兩手像蔓延的藤蔓緊緊攬她入懷。

鹿呦呦也只好從善如流地將額頭靠在他寬闊的胸膛，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他身上的氣味，像太陽，暖暖的，幹燥的。

人影寫在柏油路面，在路燈下站成狹長的一條，因為緊貼在一起，變得厚實不少，她只到他肩部，蓬松的頭發隆成一個圓溜溜的球。

程鳴盯著看了好一會兒，這才說：“怪不得一開始不肯接下這工作，是怕我別有所圖，自此有時間給你上眼藥是吧？”

鹿呦呦一張臉緊埋他懷裏，悶聲道：“哼，你這種人……”

程鳴立馬在她後背拍了拍，梗著脖子說：“我哪種人？你別急著給我下定義啊，我原先也不認識她，是美蘭介紹給我的，她之前給小雨當家教，她不幹了才有的你。”

鹿呦呦把兩只眼睛睜大，仰頭警惕看他一眼，問：“什麽，美蘭又是哪位？”

程鳴說：“你應該見過的……就我來那天，給我拿箱子的那一個。學院裏的老大姐，人很古道熱腸的！”

“古道熱腸？”是有花花肚腸吧。鹿呦呦撅嘴瞧他，哪怕是這樣可怕的大仰角，他精致的輪廓線依舊不被折損分毫，真是可氣啊。

“那麽多新來的，幹嘛就給你拿箱子，你要是不貼上去自我介紹，人家能知道你哪個院系？還是一早就暗通溝渠，不然也要那麽巧，恰好碰上你們院系的人才行啊！”鹿呦呦一瞪眼：“你把我松開！”

程鳴這才覺得後悔，嘴快多說一句，平白無故惹出多少事端。趕忙過來捂住她嘴，說：“不松！你也差不多就得了，再這麽啰嗦下去，我可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做出些出格的事啊！”

鹿呦呦掰扯他手，一邊死命掙脫一邊含糊不清道：“你趕緊松開，別蹬鼻子上臉，稍微給你點陽光，你還燦爛起來了。咱倆從現在起面對面站著，拿出點君子之禮來說話。”

程鳴笑得眉飛色舞，說：“什麽君子之禮？第一你是個女子，跟君子半毛錢關系也沒有，第二我雖然是個男人，但這時候還是當個小人輕松。”

他放下手，終於不來堵她嘴了，卻似乎想出了另一個辦法。他低頭，頷首，看著她的眼中泛起迷霧，視線毫無阻擋地落在她唇上。

鹿呦呦氣息紊亂，一顆心跳得快從嗓子眼跑出來，咽一咽，她才理出頭緒地回絕：“你走開……程鳴，你敢！”

他邪邪一笑，眨動眼睛，細小的渦流打著旋地飄到她臉上。她眼睜睜看著自己溺在這氣流裏，越陷越深，拼命克制住想要閉上眼睛的沖動——

“滴！”不解風情的車笛響起，兩束白亮的光線隨即而來。

擁抱的兩人都是一顫，交纏的兩手松下來，鹿呦呦一下就跑開了。程鳴看著她避之不及的樣子，苦笑著搖頭：“我就這麽惹人討厭嗎？”

鹿呦呦吐舌，說：“是啊。”卻是乖巧地坐上自己的位置。

程鳴開動車子的時候，不用他提，她兩手摟上他腰，在他小腹的地方上下摩挲。他一陣癢：“你幹嘛呢？”

鹿呦呦一陣好奇地咕噥：“有點像，又有點不像……好像摸過，又好像沒有。”

程鳴在前方笑得不行，說：“不然你再想想，實在不行我把衣服撩起來再給你摸摸？”

到家的時候，何瓊也剛剛回來，手裏拎著給他們帶的夜宵，說：“今晚是陳記的香菇雞絲粥，熬得稠稠的，米卻還是一粒粒的，雞肉撕成一根根的……”

鹿呦呦笑著說：“媽，我看你不該當老師，美食頻道主持人比較適合你！”拉著她人到客廳燈下，一連轉了好幾圈，得意洋洋地問：“怎麽樣？”

何瓊慎重地豎起大拇指。

鹿呦呦心滿意足地捋順了裙裾，說：“想不到你女兒也能這麽花枝招展吧，活了這麽些年，還是頭一次這麽好看呢！”

何瓊直嘆氣，指著鹿呦呦向程鳴吐苦水：“聽見沒，怪我以前沒好好給她打扮呢！來我們家這麽多年，一直給你穿的棉布麻衣，委屈到你了，大小姐！”

鹿呦呦咯咯笑，摟著何瓊的胳膊撒嬌。何瓊對她這身著實好奇，摸了摸布料，說：“這身衣服一定不便宜吧，你哪來這麽多錢買的？”

鹿呦呦做個鬼臉，視線往程鳴那邊飄。穿著熊大的大高個已經坐在桌邊享用夜宵，如有感應似的，這時候回頭來看了一眼她。

一來二去，空氣裏都帶滋滋的電流。

因為多年抓早戀而磨練出火眼金睛的何瓊一下就看出端倪，掐了把鹿呦呦腮幫子道：“玩什麽滑頭呢，媽媽不是一直教你貧賤不能移嗎？”

鹿呦呦疼得直咧嘴：“我又不是不還給他！”

何瓊指著她鼻子臭道：“你啊，真是越大越不懂事。你又不會生錢，到哪兒還給人家？自己都窮得叮當響。為了報個德語班，纏了我多少天！”

鹿呦呦一陣莫名其妙的心虛，急咻咻：“媽！適可而止啊！”

她一轉身，程鳴往他們這邊走，與方才無異的面無表情，但冰冷流動在僵硬的表層之下。他勾唇，說：“阿姨，我飽了，先回房間了。”

鹿呦呦往他來的地方看去，桌上的碗裏分明還剩了大半。

第二天一早，程鳴還像往常一樣地帶鹿呦呦上學，不過越往後去時間越晚，他的解釋是，網站開放正到攻堅階段，他需要抓緊一切時間來做準備。

鹿呦呦特別大方的一擺手，說：“那我以後自己上學就行，門口公交車很好等的，而且你老是這麽慢慢吞吞，害我好幾次都遲到了。”

她特地在他身後多站了一會兒，等著他良心發現，扭頭向她笑道：“跟你開玩笑的，還是我送你上學好了。”

只可惜導演給她選錯了劇本，直到她重手重腳磨蹭出房間，別說幡然醒悟了，他居然連看都沒看他一眼。

晚上的補習也變成她獨來獨往，起初柯藍會好心地開車來送，不過項莊舞劍意在沛公，總是試圖從她嘴裏套出程鳴的消息。

鹿呦呦不堪其擾，又不好駁人面子，只好邀請她到自己家裏來坐坐。

柯藍客氣表示：“這怎麽好意思？”一只手已經開了車門，支在車頂上問自副駕駛裏鉆出的女孩：“他怎麽會跟你住在一起？”

鹿呦呦扁嘴沒有吱聲，知道她對答案其實不甚在意。柯藍已經仰頭看著單元樓：“你家在幾樓呢，呦呦，他有單獨房間的吧，嗯？”

程鳴對柯藍的到來不覺意外，客套之後，便很是熟絡地站去一起聊天。程鳴要給客人倒熱水，柯藍有如連體嬰兒似地跟進廚房。

鹿呦呦看見他們緊挨的肩膀，還有接過杯子時，柯藍有意無意擦到他的手背，暧昧的笑——程鳴也自玻璃隔門裏看到她，表情卻一如既往的自如。

他往柯藍身邊湊近一點，鹿呦呦聽見他說：“咱們還是出去坐會吧，你喜歡吃點什麽，我聽說小龍蝦上市了。”

柯藍捧著茶杯喝了一口，熱氣吹得額前的劉海飄到他臉上，笑道：“好啊，這兒畢竟是別人家……你在國外吃過小龍蝦嘛，喜歡十三香還是蒜蓉的？”

程鳴去房間拿外套，路過鹿呦呦的時候，明顯不走心地問了一句：“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？”

鹿呦呦憋著一肚子氣，看看他，又看看一邊往短靴裏套腳的柯藍，鼓著腮幫子說：“不用了，不想打擾你們到你們的約會！”

程鳴嘻嘻哈哈丟過來一個笑臉，拍拍她肩膀道：“不錯嘛，鹿呦呦，你現在還挺有眼力見的。”

鹿呦呦用力推他一把：“滾！”

這晚過後，柯藍就不怎麽有空送鹿呦呦回來了。她絕對是找到了約出程鳴的好辦法，不用經過她也能找到這人的蹤跡。

鹿呦呦一連幾次看到柯藍的車子停在樓下，程鳴隔著窗子和她說話，時間已是很晚，他還要磨蹭好一會再上來。

對於這一對橫看豎看都不相配的人，最直白的抱怨出現在小雨每晚獨處的郁悶，和鹿呦呦突如其來冒出的滿臉痘上。

離她上一次大規模冒痘已過去多年，最恰如其分的解釋是：這一段時間的情緒波動實在太大。

以至於後來粗心大意如趙小柔都看出她的不對，揪住鹿呦呦問：“我說你就別等高岑岑了，還是趕緊找個人談次戀愛吧！”

鹿呦呦斜著眼睛睨她一眼，問：“沒吃錯藥吧？”

趙小柔說：“我說真的呢，你看你這一臉的痘，肯定是陰陽不調導致內分泌出了問題，趕緊找個壯丁給你渡渡陽氣就好了！”

鹿呦呦一巴掌拍她後腦勺上，說：“你聊齋看多了，可以醒醒了啊！”

說話間，程鳴提著一個打包袋從身前走過去，身後跟著三兩蜜蜂，圍著他一陣嗡嗡嗡飛舞。他既不拒絕也不答話，光是禮貌的笑著，便是大殺四方的威力。

趙小柔看得一陣羨慕，說：“奇怪，以前程鳴兒天天跟咱倆吃飯，怎麽最近總也看不到他人了……你們倆是不是吵架啦？”

鹿呦呦一臉便秘的樣子，趙小柔於是迅速做出判斷：“你們倆吵架了！”

趙小柔拿手指一戳鹿呦呦眉心，說：“怪不得你臉上冒痘呢，該！我說你這人能不能別不分場合就任性啊，程鳴兒那麽懂禮貌一人都被你氣得不跟你來往了，你說你是有多得罪他了！”

鹿呦呦盯著自己那盆飯，口是心非地說：“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點得罪他了，好端端就開始不理我，弄得我也挺郁悶的。”

趙小柔思索：“也許是有什麽誤會吧，你們倆開誠布公的談過沒有？”話音剛落，就見鹿呦呦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，一臉虛偽笑意看得她心裏發毛，顫著音道：“不是又想我幫你收拾爛攤子吧？”

鹿呦呦已經一把握住她手，特虔誠特真摯地說：“小柔，咱倆是好姐妹吧，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忙呀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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